第五十八章 同车

    
    马车很宽敞，地上铺着厚实的毛毯，上面有雅致的几案，舒适的坐席，可坐可卧。案上茶盘笔墨书籍一应俱全，车厢四角还挂着鎏金镂花的熏香球，马车一动，氤氲的香气便飘散开来，让人沉醉。
    车厢璧上各有一盏错银朱雀铜灯，光线蓊胧地散落下来，眼前的人端坐案前，眉目隽秀，神采娴雅，如静影沉璧。
    许先生的消息没错，卫子焉果然没事，而且，这看起来，日子过得很奢华啊！
    晏初挠了挠头，觉得自己就像一只混进了华帐中的老鼠。
    窘迫，非常之窘迫。
    上一次遇到卫子焉的时候，她刚被夜罔鬼追了一路，从龙门驿阴暗的地道里钻出来，灰头土脸地摔下房梁。
    这一次遇到卫子焉，她从西市杀人凶嫌的库房里跌跌撞撞逃出来，跳墙摔崴了腿，满身泥水，又在大雨中像落汤狗般被追捕了一路，仓皇逃命。
    此刻她坐在柔软的锦垫上，触手可及都是光滑的丝缎，看着织锦坐垫和地上铺着厚实的毛毯被自己沁出的湿印子，她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
    就在这时，叶倾朝递给了她一块巾帕。
    额，她顿时脸上一烧——难不成自从龙门驿被她扯坏了衣裳之后，他从此就一直随身备着个棉帕？
    那帕子干净柔软，角上还绣有几根修长的兰叶。
    晏初接过来擦了把脸，看着手中瞬间变得五颜六色的帕子，她才想起自己满脸夸张的‘桃花妆’，尴尬……太尴尬！她简直想把脑袋埋到膝盖底下。
    “那个……”她把棉帕端在手里，这是还给他呢？还是不还？
    看着这泥水妆粉浸染下惨不忍睹的棉帕，好像也洗不干净了吧？直接丢了？那也不好吧？
    叶倾朝接过帕子，不以为意地收起来，问道，“上一回在龙门匆匆一面，尚不知姑娘姓名。”
    “我叫晏初，叫我阿晏好了。”
    “好名字，”他淡淡一笑，“我是谁你是知道的吧。”
    晏初点头，她当然记得，她还说过要保护他，结果，好像……反倒是他救了自己。
    叶倾朝递给她一个铜手炉，“我表字清彦，阿晏，你可以这样叫我。”
    晏初点点头。
    叶倾朝道，“阿晏，刚才在雨中，你在躲避什么人？”
    晏初一上车见到卫子焉，又惊又喜，又是尴尬，这才想起来，有正事！
    “清彦，刚才追我的那几个人，他们的主家杀了人！”接着她就把宋小姐的婢女若兰被分尸的事情前前后后说了出来。
    “我要去洛阳卫署找沈都尉，让他立即带人去查抄那家铺子的库房，迟了，他们就转移了！”
    叶倾朝静默地听完，道，“已经迟了。”
    “为何？”
    “从你跑出那间商铺，到我遇到你，已经过去了多久？”
    “约莫一刻钟。”
    “撤离人员，销毁证据，足够了。”
    “可是……”晏初觉得不甘心，她差点被拖进小黑屋里，小命都快不保了，结果，什么线索都没了？
    叶倾朝见他沮丧的样子，微微挑了下嘴角，“马车速度太慢，现在若派人快马加鞭去洛阳卫署报案，或许赶到现场，还能有一些收获。”
    “真的？”晏初一喜。
    “商铺地址，叫何名称你可知道？”
    晏初点点头，“我留心记了。”
    叶倾朝取出笔墨纸张，“写下来。”
    然后他敲了敲桌案，立即有一道清朗的声音在外应道，“公子请吩咐。”
    叶倾朝把纸张交给他，“你立即动身去洛阳卫署，将此物交给沈都尉，如果沈都尉不在，就交给李署丞。让他立即带人去查抄这个地址，此事与洛阳城最近的分尸案有关，刻不容缓。”
    “是！”那个青年侍从接过纸张，贴身收好。
    晏初贴着窗口，看着那青年的背影消失在茫茫的雨幕里，才把车帘放下。
    “阿晏，你胆子太大了。”叶倾朝倚着靠垫淡淡看着她。
    “额。”她挠头。
    他悠悠瞥了窗外连天的雨幕，眼眸中转动着清冷阴郁的光，“这种天气，最适合杀人了。”
    四野雨声，街路空荡，连声音都听不到……
    灯光照着他清冷的侧颜，幽寒的眼眸忽而深不见底。
    晏初突然觉得这个人有些看不透。
    她干巴巴道，“那个……谢谢你救我，我……该回家了。”
    叶倾朝微微侧首，“你不怕刚才追你的几个人一直尾随着马车吗？”
    唔……晏初脸色一白。
    她不想一下车就被人拖走剁了！
    叶倾朝优雅地抬起手，递给她一个手炉，“你先跟我回去。”眉尖微微一挑，“把这身湿衣服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