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又是逃命

    
    晏初一路跟着乌鸦向西走。穿过杨柳里，穿过朱雀大道，一直向西市的方向走去。
    那只乌鸦飞一会儿就会落在树梢头，似乎在等她跟上。洛阳城很大，从城东走到城西，差不多要两个时辰。
    等到走到西市口的时候，已经过了正午，天阴沉下来，还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她有点饿了，在街边的包子铺里随手捞了个包子，边吃边跟着乌鸦走。
    洛阳西市上大多是外来的胡商，店铺大多没有东市和南市的气派，显得挨挨挤挤，所卖货物也杂乱不齐，有卖象牙犀牛角猛兽头骨的，有卖西域香料壁毯的……不过见识了龙游镇的集市，这里的东西一看就不像什么上等的好货。
    她正漫不经心地看着商铺里的货品，那乌鸦翅膀一拍，在一家卖香料草药的店铺旁倏地一转，飞进了一条狭长的巷子。晏初立即跟了进去。
    那巷子如一条羊肠小道，两面都是高高的院墙和狭长的窗户，走在当中有一种局促的压迫感。
    巷子里没什么人，偶尔有穿着短打的伙计经过，都要侧过身擦着肩，两人才能勉强地交错而过。
    巷子的墙壁上贴着库房转让，店铺出租的告示——看来这一带的屋子应该是各店铺的后堂和仓库所在。
    又曲曲折折地走了一路，雨点密集起来了，出门的时候可是个大晴天，所以晏初身上根本就没有带雨具，就在她犹豫是不是要继续跟着一只乌鸦走的时候，那只乌鸦忽然停落在了一处宅院的山墙上。然后它低下头，目不转睛看着她。一如在孟宅门前那样。
    这幅景象在旁人看来是极为诡异的，一只乌鸦和一个脸上涂得跟纸人偶一样的女孩隔着院墙对望着。好在这个时候正值午后，巷子里静悄悄一个人都没有。
    晏初抬头看了看那扇大门，漆已经剥落，门环上满是铜锈。这里莫不是跟顾庸的鬼宅一样，是个废弃的宅子吧？
    那乌鸦拍了拍翅膀，作势要往里面飞。这是要让她进宅子？
    她一看四下无人，脚尖一踮地，倏地就跃上了院墙。翻墙入户这种事，她已经是轻车熟路了。
    一落地，跟顾庸的漫园的空阔不同，这里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两边都堆满了一人多高的货物，看起来是个仓库。
    货物上都盖着油布遮雨，堆叠的货物中间有一条比刚才的巷子还要局促的过道。那只乌鸦站在货堆上，一蹦一跳地向前走去。晏初紧紧跟上。
    又穿过几条廊道，那只乌鸦停在了一扇紧闭的门前。
    门套着锁。这难不倒她，这种小机构她在青溪山时就已经应付自如了。
    她掏出一支小钩子，探进锁眼里轻轻一拉，锁就开了。
    出乎意料的是，这间屋子很大，似乎是吧好几间屋子打通了充作库房，这里也是四处堆满了层层叠叠的货物，把窗户都遮住了，光线昏暗。晏初一进去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气。不，这还不是一种香料散发出来的气息，而似乎是多种不同的香料糅杂在一起的香气，闻地她有些窒息。
    那只乌鸦继续往前飞，看起来它好像来过这里，对这儿轻车熟路。在屋子里又是一阵七拐八弯，穿过几个低矮的门洞，每扇门上都有锁，晏初一一拆开。最后她站在了一道向下的木门前。
    这里还有……酒窖？
    这倒也并不奇怪，很多胡商会在库房下面挖掘酒窖。
    她看到旁边的桌案上有一盏灯，就要伸手去拿。这时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里是库房，她一路过来都没有看到桌椅，到处都是叠放的货物，这里怎么出现了桌案和椅子，靠着墙壁的地方竟然还有一个橱柜，橱柜旁是一个妆台。在库房里放这些东西做什么？
    那只乌鸦此刻就停在妆台上的一只铜镜匣上。
    这种镜匣一半是女子放首饰珠宝的地方，她想了想，打开了镜匣。
    里面装的不是珠宝首饰，而是一颗头颅，浓妆艳抹的一颗头颅！
    她吓得啪得合上镜匣！那颗头颅不是别人的，昨夜她还看到过这张脸，正是若兰的头颅！
    就在这时，她感到一只手搭在了自己肩上，她头也不回，抽出彻雨刀，反手一折向那人扫去。
    对方似乎没料到她出手如此之快，退了半步，就在这片刻之间，晏初看到了他的模样。
    那是一个阴沉俊美的男人，身高七尺，很瘦，五官姣好，却透着一种让人不舒服的地方。
    那男人摸着自己被刀锋割破的手背，嗔道，“怎么？来了这里，姑娘不坐一坐再走么？”
    不知为什么，他的语调让她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若兰是你杀的？”她问。
    “我没有杀她，我只是想让她变得更好。”他打开妆匣，摸了摸那张毫无生气的脸，“我一直很珍惜她的。”
    然后他慢悠悠合上妆匣，“我以后也会珍惜你的。”
    说完不知道从袖子里抽出了什么，晏初只听到嗖嗖风声，她凌空一个飞身避过，然后就地一滚，同时从袖中掏出烟丸一扔，一股白烟就地升起，趁着这片刻的功夫，她不顾一切向外逃去。
    “你跑不了的，小姑娘”那人在她身后阴森森道。说着，走到门前，拉下了绳子。
    叮叮叮——
    催命般的铃声在库房里响起。
    她听到身后又人声嘈杂。
    “怎么了，掌柜的。”
    “有贼，快去捉拿！”
    “什么，一个女贼？”
    “穿着浅绿色襦裙的，脸画了浓妆。”
    “快，赶紧搜”
    “抓到的，我奖赏五十金！”
    “不论死活！”
    晏初头皮都要炸了，随即刚才都没有看到什么人的库房里，不知何时，三四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朝她包抄而来。
    糟糕！
    两人翻身上了货堆，两人在下围堵，她眼看四下无路，只能故技重施，拿出两枚烟丸一抛，白烟升起，她趁着那两个大汉正在挥舞手臂驱赶烟雾时，翻上了货堆，然后拼命向前一纵，飞出院墙，重重摔到地上。她感到左腿传来钻心的痛。
    完蛋！不会是筋断骨折了吧？
    她还来不及细想，门外守着的两个大汉立即向她扑来。
    她也不管脚痛，拔腿就跑。
    这一跑，她简直要跑得吐血，但是她宁可跑死跑残，也绝对不能落入他们手中！
    洛阳卫署！去洛阳卫署找沈湛！
    她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念头。
    她一路狂奔，可是这次既没有大师兄在旁护持，她的脚还受了伤。
    她发疯般狂奔，穿过西市，这是逃命啊！
    雨越下越大，路上没有行人，街边的铺子也都早早打烊了。
    天地间是连城一片的雨幕。她在雨中仓皇地夺路而逃。
    不可能有人来帮她了，就算他们在这条阴郁的街上杀了她都不会有人知道。
    她钻进一条巷子，她跑不动了，只觉得喉咙里涌上了一股甜腻的血腥味。脚下一滑，就要摔倒在地。
    就在这时，前面的巷口出现了一辆马车。
    折扇拂开车帘，一只修长清瘦的手握住了她的臂膀。轻轻一提，就把她拉上了马车。
    车声粼粼而去。
    晏初惊魂未定，抬起头刚要道谢，看到眼前那人时顿时愣住了。
    怎么……是他？
    那个人温然静坐，自有种冰霜天降月华洗炼的高旷之气，
    卫子焉？琴师？
    长街上，一个汉子看着马车远去的淡影。狠狠一跺脚，“大哥，那小丫头上了那部马车！就让她这么跑了？”
    “你不要命了！这是小太师府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