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45.年味

    当天晚上大出风头，回到宿舍，已经过了十二天。
    只穿了一件外套的江东，差点给冻成了冰雕。
    好在第二天没感冒。
    接下来的日子，江东并没有受到什么打扰，就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投入了到了工作中去。
    春运来了，很多事情，都需要他去处理。
    五天后的一天，江东接到了章楚秋的电话。
    常再兴受伤很重，足足抢救了两天，才活过来。
    脑震荡、颅骨损伤、手臂骨折、手指缺失、脸部毁容……就算治愈了，至少也是个三级残废。
    这个动物保护组织的种种黑幕，借着这件事情，也被抖了出来：非法集资、虐待动物、中饱私囊……
    除了保护动物，他们什么都干。
    而几乎每一件事，都是在触碰公众的底线。
    很快这个组织就被查封，而捐助的资金，能够找到捐赠者的，大部分也都返还给了原主。
    江东听到章楚秋的话，原本应该感到大快人心的，但是他却忽然想到了那个小女孩。
    就算她捐的钱被退回来了，但是当知道自己满腔爱心，最终献给了一群骗子，下一次再有这样的事情，她还会有原来那样的纯真吗？
    江东忽然感觉有些沉重。
    再后来，章楚秋说到动物们的处理情况。
    猫猫狗狗和仓鼠们，都送到了流浪动物救助站，让志愿者们照料。
    猴子和猩猩因为表现出了攻击性，所以不太适合送到动物园里，被章楚秋托人送到了保护区。
    在那里有它们的同类，不会再有人去虐待它们。
    至于它们遭受的创伤，就只能让时间来治疗一切了。
    把这件事放下，江东就开始投入到工作中了。
    马上就要过年了。
    对于收费站来说，是不存在“节假日”这一说的。
    四班三运转，过年能不能回家，只取决于他们的班能不能轮到休息。
    而江东这个班今年正好在过年期间，江东最近的能回家的时间，最早也要到了年初三。
    过年期间，高速免费，但是这并不代表着，江东他们的工作就会轻快一些。
    安全隐患排查、站区巡逻巡查、维护便民服务设施、备足延伸服务用品，甚至包括节前在站口安插彩旗、站区内悬挂灯笼和张贴对联这些细节，都是需要人力的。
    大家都想过个平安年，多一点的付出，也是应当的。
    让江东颇为意外的是，李丽丽和程宽两个新人，也选择了留守。
    原本对于这种新人，站上是比较人性化的，一般参加工作的第一年，都会安排他们回家过年的。
    社会是残酷的，但是这不代表不能给他们这些新人一点温暖。
    不过程宽和李丽丽一个憨厚敦实，认为自己的职责就应该自己去履行，一个活泼洒脱，说自己家就在省城，回家的次数很多，不差这一次。
    所以两个人跟江东一样，都选择了留守。
    有了两个人的分担，大家都轻松了一些，收费站里也多了一分热闹。
    大家一起贴春联、挂灯笼，给收费站周围的邻居送福字，都闹闹哄哄的，反而是有一些过年的氛围。
    江东不由得感慨，年味这个东西，不在于地点，还是人多一点、气氛热闹一点，才会有的。
    忙碌的节日，一直持续到了年三十下午。
    最后剩下的，就是年夜饭了。
    王大妈在外地打工的老伴回来了，不过两个老人的孩子都在国外，在哪里都是过年。
    用王大妈的话来说，两个老人过年冷冷清清的，还不如在站上过，至少大家在一起喜庆。
    所以最近这几年，王大妈老两口，一直在站上过年。
    而过年期间，岗亭里也是要时刻保持有人的。
    年三十的中班，是李丽丽的。
    对岗亭里的人来说，其实一切变化并不大，唯一的变化就是，就是第一句问候语从“您好”，变成了“过年好”。
    时间逐渐过去，天渐渐黑了，车也越来越少，虽然收费站远离市区，但是烟花爆竹的声音，还是远远传来，空气里似乎也飘着年夜饭的味道。
    虽然嘴里说着回不回都一样，但是此时此刻，李丽丽的心里还是难免有些别样的味道。
    中午的时候，李丽丽特地发了一张朋友圈，“辛苦我一人，温暖千万家”，配图则是她自己身穿制服，坐在岗亭里的照片。
    虽然她知道肯定会有人看了照片，怀疑她“作秀”“爱表现”之类的，但是李丽丽并不在意这些，她只是想发一点感慨，让父母知道自己在努力工作而已，而且她确实是年三十在上班，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这时车道驶来一辆货车，李丽丽收起思绪，轻抬下巴，翘起嘴角，露出笑容，做出迎车手势，对司机说道：“春节快乐，请出示通行卡”。
    半分钟后，车辆驶离，司机说了一句：“辛苦了，新年快乐！”
    “谢谢。”李丽丽微笑。
    原本还在维持的心态，忽然有一点垮。
    李丽丽吸了吸鼻子，前后看了一眼，刚才这辆车是半个小时以内的唯一一辆车，理论上来说，经过的车应该是很少了。
    她小心地低下头，从桌子下面掏出了手机。
    翻了翻朋友圈，有不少人给她评论的。
    “又漂亮了。”
    “制服真帅。”
    “过年还要上班，好辛苦啊。”
    “有加班费吗？”
    都是同学和朋友的留言，还有不少点赞的。
    不过李丽丽并没有回复，李丽丽知道自己的朋友圈里有自己的同事，要是在上班的时候，发现自己还在回朋友圈，这可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李丽丽看过每条评论，又翻了一下，过年大家都很忙，发朋友圈的并不多。
    李丽丽默默叹了口气，正要关掉微信，忽然来了一条消息。
    妈妈：“冷吗？”
    李丽丽手停住了，怔在那里，半天没回过神来。她不禁想到了自己往年和父母相聚时的场景，原本以为年味淡了，这种相聚跟平时没什么不同，但是现在看来，才发现那种相聚，是真正珍贵的。
    第一次不在家过节，居然是这样的心情。
    好一会儿，她才收束心神，把注意力再次转移到自己的工作上。
    “咚咚咚。”有人敲门。
    李丽丽回头一看，是江东进来了。
    江东看了李丽丽一眼，说道：“我换你，王大妈做了一大桌子菜，快去吃年夜饭！”
    李丽丽本来想推辞，但是看到江东的眼神，还是用力地点点头：“我吃完尽快换你。”
    江东坐到李丽丽的位置上，接替了她的班。
    其实江东早就到这里了，但是迟迟没有进来，直到李丽丽收起手机，他才敲门的。
    跟李丽丽相比，江东虽然过年期间上班的经验更多，但是比起李丽丽来，那种离家在外的感觉，并不会少多少。
    相反，这种积年累月的堆积，反而会让人更加怀念在家过年的感觉。
    虽然，江东越来越习惯这种感觉了。
    这个夜晚，慢慢降临了。到了这个点，已经没有一辆车经过了。
    此时的道口已经非常的安静，转头远远望去，高速路上川流不息的场景，已经消失不见。
    道路上相隔很久才能看到一束灯光闪过，而且几乎都是步履匆匆。江东知道，每一辆车身后，都有一个等待他们回家的饭桌。
    收回目光，江东看着电脑上的秒钟在一秒一秒的变化，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自己来的第一年，同样是值了这样一个班。
    江东在红色岗亭里四处看了一下，感慨自己又在这里过了一年。
    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在这了呆了这么久。
    人生的际遇很奇妙，或许自己明年还在这里，或许不会，这个事情，谁也说不准。
    出神了许久，江东才回过神来。
    整理了一下心情，江东抬眼望去，收费广场四周，已经成了烟花的世界。
    坐在收费亭内，江东极目远眺，那五颜六色、形态各异的烟花，在夜空中次第开放，把整个收费站的夜空，妆点得绚烂多彩。
    隔得远远的，江东甚至能够听到程宽等一班小青年的欢声笑语。
    少年不识愁滋味，大体是如此吧。
    只不过……
    江东凝视天空绽开的烟花，心想，这大概是一年中，夜空最美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