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5章 44 剜肉

    “除夕之夜，天降瑞雪，一直到昨日才停下，都说瑞雪兆丰年，我看平北军此去定能大获全胜，一举把北狄拿下。www.6zzw.com
(看啦又看手机版m.k6uk.com)”
    “是啊，何况谢将军月前早已经大败北狄军一次，这次也必定能凯旋归来。”有人也随声附和。
    “上次谢将军提前归城，没有随大军一起，这次咱们能亲眼目睹一下这个少年将军的风采了。”城楼底下的百姓也纷纷出来，看着那两万铁骑，目光敬畏。
    “来了来了。”
    不远处的军队终于有了动静。一个蓝色的身影翻身上马，动作利落潇洒。距离不太近，姜窈只瞧着那人影，就能确定那就是谢予臻。
    鼓角齐鸣，阵马风樯。
    行军奏乐声浑厚激昂，乘着冬风回荡在整个长安城中。无人再发一言，具是神情肃穆，被这大阵仗震撼。
    只见那蓝衣少年立于马上，衣决翩翩，抬手对着挂帅旗的将士做了个手势。
    帅旗一下一下飘荡着。
    “陛下。”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把手中的鼓槌奉上。
    皇帝拿起那系着红巾的鼓槌，上前几步，对着城楼上那面巨大的战鼓敲去，一下，一下，十声行军凯旋的鼓音响彻天际。
    远处那为首的蓝衣男子动了，后头的众将领也缓缓跟上。
    即便只是缓行，哒哒的马蹄声也足够震慑人心。
    谢予臻端坐在马上，待靠近城楼时，缓缓停下。
    抬头看向城门上的明黄色身影，抱拳。
    “多谢陛下前来相送，臣定不负使命。”声音清朗浑厚，气魄非凡。
    皇帝微微颔首：“朕待卿凯旋，”然后看向谢予臻身后的众多将领，“朕待你们归来，启程罢！”
    “启程！”
    谢予臻的目光在城楼上停了一会儿，有些失望，又缓缓收回视线。
    微微收了手中的缰绳，身下的黑马再次缓缓前行。
    “将军一路顺风！”
    “璟儿，好好照顾自己，去了好好听你父亲的话！”
    程璟在一声又一声的送行声中听到自己的名字，抬头去看。
    “娘，放心吧！在家好好照顾自己！”青涩稚嫩的声音已经隐隐带了少年人该有的沙哑。
    姜窈在后面，看着一脸得意的程璟，还在跟两边的百姓炫耀，“你们等我大败北狄。”还不忘自报家门，“我是程府程璟。”
    姜窈看着这个还略带孩子气的少年，想起前世慢慢疏远的感情，突然有满腔的话想说，她看着缓缓前行的程璟，也跟上脚步，顺着城墙往前走，穿过层层人群。
    直到她走到城墙的尽头，抬手抓起一团雪，攥了个不大不的雪球，朝着行过来的程璟砸去。
    可惜的是，砸偏了。
    雪球落在那蓝衣男子的胸膛上，留下淡淡的雪痕。
    谢予臻顺着抬起头，一双幽深的眸子看向那城墙上的红衣少女，记忆重叠。
    前世他跟着程贡回长安替程老夫人守丧三日，再次启程离开时，也是这样一幅场景，一身红衣的女子立于城楼上，衣袂蹁跹，砸偏了雪球，砸到他身上。
    那一眼，就再也忘不掉了。
    只是，上辈子，到死，他也没能再等到她在城楼上待他归来。
    “咦？表妹！”程璟听到动静，也看到了城楼上的姜窈。
    姜窈砸错了人，正尴尬着呢。被程璟一喊，赶紧收回看向谢予臻的视线，去看程璟。
    “我还以为你没来呢？”程璟高声喊道，“是不是觉得你表哥我潇洒极了！”
    “嗯，”姜窈看程璟一派得意的笑，神情似往日，不曾有一丝改变，她心情突然就松开了，还好，还来得及，她莞尔一笑，这次很郑重的对着程璟喊道：“今儿你是顶顶英俊潇洒的，表哥。”
    程璟极少能听到姜窈喊他表哥，此刻一听，心情激荡，面上是怎么掩都掩不下去的笑，嘴角直往耳根子后咧，牙齿都快全数露出来。
    姜窈看他傻憨憨的笑，摇摇头，这人还是这样，一夸他，他就翘尾巴了，本以为满腔的话要说，最终还是化成一句祝福：“程璟，一路顺风，我等你凯旋归来！”
    姜窈的目光从头至尾只落在程璟身上，可余光却一直注意着程璟旁边的谢予臻身上。从那天晚上，他对她直白的表达心意，她拒绝之后，她就无法再面对他。
    “好。”程璟满口应下。
    一旁的谢予臻看着这一幕，心口酸酸的。他的视线却不曾从她身上移开半分，而她却始终不肯看他。
    已是城墙尽头，姜窈无法再前行。
    为首的将军们即将骑马行过。姜窈看着几人的背影，视线这才敢落在谢予臻身上，打量着他身披铠甲的背影，身姿挺拔。
    除夕那晚，她喝的酩酊大醉。次日早上在床上醒来，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的床。然后她就从枕头底下摸到了那个红封，厚厚的红封。
    “阿洲哥哥！”喉咙里的话终于吐出，却因为一直不敢喊出，略微有些沙哑，声音了些，她以为他没听到。
    谢予臻却是听到了，猛的回过头，再去看向那城墙之上的红衣少女。
    见她没再说话，以为是自己幻听了。正转身牵马离开。
    “平安归来！”
    谢予臻抑制不住的嘴角上扬。
    过了好半天，姜窈才从谢予臻刚才的笑里出来，直叹好皮相惑人。
    又暗暗埋怨自己刚才肯定是被这气氛感染的太激动了，竟然喊了他。她可是刚刚拒绝他，又转过头来跟他说话，太婊了！
    算了算了，反正都说出来了，谁让他不单单是被她拒绝的谢予臻，还是她的阿洲哥哥。
    两万大军行至城门外，同早在城外集合的八万军队汇合，这才加快了行军速度，直到不见踪影，姜窈收回视线。
    自幼在军营长大的她见惯了这种送军出行的场面，可是每一次她都会惆怅很久。
    此一去，不知又会有多少好儿郎埋骨沙场，城墙内的她们安逸富足，却不知城墙外的疆场，是血肉筑城的屏障。
    本以为此一行不过数月，却不料，这场仗却比谢予臻想中要难的多。
    前世平北军用了八年才击溃北狄，他重生后仗着上一辈子的经验趁北狄没有防备，突袭北狄军营，打乱了他们的计划，明明已经灭了他们的主力军。他们怎能又如此快的攒够了军力，卷土重来？
    是他遗漏了什么吗？
    “将军，营里的麻药已经用完了，只能直接剜掉这些腐肉，您忍着些。”军营里的随行大夫手脚麻利的剪掉谢予臻左臂的袖子，沉声道。
    谢予臻看了看左臂肩头上那处被箭矢射中的伤口，箭矢周围已经开始溃烂发黑。
    “这箭有毒？”他出言问道。
    “无毒，”那大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道，“只不过将军您带着这箭矢想必已经有四日了，此处也该开始溃烂了。”
    谢予臻点点头。
    大夫拿出剜刀，开始下手，“将军一定要忍住，千万不要动。要不，找个人来固定着将军吧，万一疼起来……”
    “无妨。”谢予臻摇头，反手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册子，单手翻开，一个红衣女子衣袂飘飘，正矗立于城墙之上。
    美眸流转，神态羞涩，带着些许不好意思的腼腆笑。
    “动手吧。”
    “是。”
    大夫一寸寸下刀，额头上的汗直往下淌。他从军行医十几载，还从未见过身中箭矢四日依旧活蹦乱跳的人，若是旁的人早就发炎感染，高烧不退了。
    而且这将军在他剜肉的时候一声不吭，要不是手臂上暴起的青筋，他还以为此人无痛觉。
    如此境况之下，将军还能不忘军务，翻看案牍，真乃坚毅真英雄。又想到这位将军年纪尚轻，不免又更加感叹。
    “将军伤口太深，必须要缝合，只是在下手艺粗糙，自学的缝合术，可能会十分疼痛，”大夫剜下这块腐肉的时候，堪堪松了口气，漆黑的箭矢带着周遭的腐肉，怎么看怎么瘆人。
    “缝吧。”
    “将军，得罪了。”大夫又拿起缝衣用的针线，开始下针。
    还好是在军营，他在将军身上动刀动针的，若是寻常，早就被拉出去毒打一顿了。这大夫暗暗想到。
    只是，这缝合手法实在太烂，就是找个寻常缝衣工也能比他缝的好，不仅难看，而且巨疼。绕是谢予臻再能忍，也疼的眉头紧皱。
    等大夫缝合包扎完毕，谢予臻手里的册子一角都被汗水浸湿。
    “公子，还好吧？”谢奇见大夫出去，这才进了营帐，看着谢予臻正用右手衣袖擦拭那副图，眼角不禁一抽。
    谢予臻缓缓合上册子，面不改色的收回枕头底下，抬头道：“我让你送去长安的信送到了吗？”
    “送到了。”谢奇暗自叹了口气，他就不明白了，自家公子每个月都会往长安送一封信，这都快一年了，却是不见一封回信，不免有些气恼未来将军夫人。绕是再顾及守礼，都不能回一封信吗？
    “公子生辰就快到了，江南王府和宫里都送来了贺礼，公子想看看吗？”
    谢予臻一点都提不起兴趣来，只淡淡道：“放着吧。”
    一年多不见了，不知道她有没有长高，还还记不记得他。谢予臻隐隐叹了口气，不禁厌恶自己太过卑鄙，他怕自己远在边疆，不能见她，又怕她总是记挂着林京墨，所以每个月给她送一封信，无非就是为了让她记着自己，提醒她他们的婚事，好让自己多一些安心。
    太卑鄙了。绕是她直白的告诉自己她的意愿，他还是一点想放弃的念头都没有。
    即便她不给自己回信，拒绝了自己，可他还是月月给她送信，至少，自从跟她直白的表达了心迹后，他能光明正大的献殷勤了。对此，他甘之如饴。
    “我让你调查的事，有眉目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