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可是她还没二十五岁啊。www.6zzw.com
可菲差一点就把这句话说出来了,幸好她及时忍住了这句话,不然可能会被蹂躏至死啊。
所以她只能傻笑着,让前面这三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纷纷拆开那些瓶瓶罐罐,好心的教她怎么使用这些早就满出她柜子的保养品。
实话说,她不讨厌这种被关爱的感觉啦。
她们教她擦保养品,从头到脚,甚至帮她修了指甲和眉毛,还教她怎么画眼线、睫毛膏、擦指甲油,红红和恬恬不时还会冒出一些和男人有关的限制级话题,害她听得脸红心跳,既好奇又害羞。
几个女人笑闹着,开起了临时的保养派对,一起躺在床上敷着面膜、擦身体ru液,讨论对化妆品及保养的心得。
正当大家聊得兴起,楼下突然传来男人大声争执咆哮的声音。
女人们吓了一跳,全部安静了下来,几乎在那一秒,可菲认出那个正在咆哮的人,是阿震。
她在第一时间跳了起来,拿掉面膜飞奔下楼。
其他三个女人也回过神来,纷纷跟下楼去。
“你不能去。”
“为什么?!”
“你没有办法维持冷静。”韩武麒坐在椅子上,两脚交叠搁在办公桌上,一边翻阅手中的杂志,看也不看那冲来和他拍桌子的家伙,只淡淡道。
阿震愤怒的说:“方水净怀孕了,她都能去,为什么我不行?你知道这件事和我有关,这里最应该去希腊的人就是我!”
“你错了,最不应该去的人就是你,如果在背后主事的人真的是麦德罗,你出现在那里也只会刺激他而已,我不要你去打草惊蛇,这件事情没得商量。”他头也不抬的继续翻着写得天花乱坠的八卦杂志,边说:“这事我和你岚姐,屠勤、屠鹰会和方水净亲自去处理,你就待在这里,在事情没搞清楚前,你不准离开红眼大门。”
“我已经不是小鬼了!”阿震咬着牙,怒瞪着他说:“我知道怎么保护自己!”
“我知道,所以我才会告诉你,而不是闷不吭声的瞒着你。”韩武麒将杂志又翻一页,道:“既然你已经不是小鬼了,就做个聪明男人应该做的事,待在这里,直到我们查明状况。”
第15章(2)
阿震怒瞪着那个老神在在的家伙,倾身将那本该死的杂志压在桌上,低咆:“去你的!我受够了处在这种被动的状态!我受够了一忍再忍,我不要只待在这里!我要知道那是怎么回事?!我要知道那王八蛋在搞什么鬼!”
被剥夺了手中的阅读刊物,韩武麒抬眼,瞧着他挑眉说:“只要一查明,我就会告诉你,我不会瞒你,你应该很清楚,不管查到什么,我都不曾瞒过你,不是吗?”
阿震双瞳一暗:“的确,你不曾瞒过我,但麦德罗的名字出现在那本日记里,他就在那边搞鬼,你知道我比你更清楚他可能会怎么做,让我去,我可以逮到他,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我可以——”
“阿震!”韩武麒冷声开口打断他,斩钉截铁的道:“你不是他。”
他抿紧了唇,脸色奇差无比。
“这件事急不得,你要在我这里,就要照我的规矩来。”韩武麒定定的看着那个不知不觉已经比他还高半个头,锻炼得和他一样强壮的臭小鬼,道:“你要待在这里,这是命令。”
阿震额上青筋暴起,双手紧握成拳,还想再据理力争,可下一秒,眼前的男人却只是瞧着他,开口道:“小肥,不要躲在门后偷听,去订五张到希腊的来回机票。”
闻言,他浑身一僵,几乎在同时,门后传来抽气的声音。
他不知道她在外面,他刚刚来的时候,她还不在外头。
他应该想到她会听到声音跑下来,但在屠鹰告诉他水净说的事情之后,他失去了冷静。
担心她听到了太多他不想让她知道的,一时间有些慌,他甚至一下子想不起来刚刚他到底和武哥说了些什么,然后那些字句与对话才浮现脑海。
没关系,那些细节不够多,她不够聪明,不会知道的。
“阿震。”
武哥的声音传来,他回神,瞪着前方那个男人。
“别逼我找耿叔他们三个过来看着你。”韩武麒两手抱胸,扯着嘴角,笑笑的吐出威胁:“那只会证明你还是个小鬼,而且让我显得很没用。”
他下颚紧绷,眼角抽搐。
韩武麒挑眉,再笑:“告诉我,我需要请小肥去打那通电话找他们过来吗?”
他脸色铁青的站直了身子,瞪着武哥,咬着牙关,挤出三个字。
“不需要。”
语毕,他脚跟一旋,转身开门走了出去,那个刚刚还躲在门后偷听的女人,此刻正坐在她自己的座位上,满脸通红的面对着电脑,连线上网订票,她身边还有另外三个女人,一个靠在桌边假装在修指甲,一个站在文件柜前快速的翻着资料,另外一个脸上还有着面膜,对着桌上的镜子弄半天。
她们每一个都穿得既轻松又休闲,有人还打着赤脚,一看就知道是刚刚才从楼上跑下来的,不过此时此刻,没有人敢回头看他一眼,包括那个穿着睡衣,己经飞快订好机票,却还是不敢转头看他的笨蛋。
他喉头紧缩的看着她的背影,半晌,才甩门下楼回地下室去。
武哥他们去希腊了。
第二天,红红也被叫去支援已经到墨西哥接案的阿浪。
这两天,公司里弥漫着一股紧张的味道。
阿震整天摆着个臭脸,让其他人情绪也跟着不好,虽然阿南试图搞笑,但仍无助于寒冻的氛围。
可菲猜恬恬和静荷学姐知道些什么,八成是阿南和屠勤有和她们说过一些事,但她们没有主动提,她也装不知道,她总是很识相,总是晓得何时该装傻,这是她的生存本能。
然后第三天晚餐时,电话响了起来。
所有的人都停下了吃饭的动作,盯着那支电话瞧。
她站起身,快步上前接了起来:“喂,红眼意外调查公司您好。”
“小肥,叫阿震听电话。”
武哥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可菲紧抓着话筒,转身看着他,吞了下口水,道:“阿震,你的电话。”
他放下碗筷,走到她面前,接过话筒。
她走回自己的位置,却依然忍不住担心的看着他,餐桌上的每个人都是。
他面无表情的握着话筒,站在那里听武哥说话,从头到尾,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快或生气与释然,他就只是没有表情的站着,三不五时应上一声。
“嗯……嗯……我知道。”
然后,他平静的挂掉了那通电话,走回原位,稀松平常的拿起碗筷,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的继续吃饭。
他表现得如此正常,反而让她更加紧张。
可菲忐忑不安的看着对面那个男人,可他却从头到尾没看她一眼。
他只是如往常一般,慢条斯理的吃着他的饭,没有人敢问他武哥说了什么,就连阿南也一句不吭。
沉默与紧张,在餐桌上浮游着。
他吃着饭,慢慢的吃,像是在吃什么美食珍馐的吃着,很安静、很安静的吃着,但他脸上像是戴着面具,完全没有任何表情,几近机械化的动作,更是让人神经都绷紧了起来。
他没有夹菜,一次也没有。
然后,他终于吃完了那碗饭,起身下了楼。
他不大对,她知道,他看起来很好,但愤怒的情绪充塞在他的眼角眉梢,在他过度正常的举手投足之中,被他强压在平静的外表之下,仿佛随时就要爆了开来,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清楚感觉到。
她坐立不安的忍了大概三分钟,然后站起来。
“小肥。”
听见那声叫唤,她转头看去,只见平常总是嘻皮笑脸的阿南瞅着她,认真的开口警告:“别去。”
她不安的看向楼梯口:“可是……”
“没关系,他需要发泄。”阿南握着筷子,道:“你现在下去只会被迁怒,事实上,如果我是你,我会等明天再到楼下去。”
那是一个很好的忠告,真的。
她应该要听阿南的劝告,她应该要等他发泄完,不要去面对他吓人的脾气,但她忍不住,认识阿震那么久,她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想到他刚刚那克制的表情,她心口莫名抽紧。
“我、我还是下去看看好了。”
虽然明知这样不好,只是自找苦吃,她还是丢下了这一句,冲动的下楼去查看那个男人。
可菲匆匆的下了楼,谁知却看见他很正常的在电脑前工作。
方才那呼之欲出,几乎冲破他表面张力的怒气,已被控制了下来。
她愣了一下,一时间还以为是自己想太多,可是总感觉,他还是在生气,但他外表偏偏一副没事人的样子,让她也不知该从何开口。
敲打键盘的声音,如下雨般回荡一室。
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森然的背影,她忐忑不已,不安的绞着手,半晌才鼓起勇气。
“阿……阿震……?”
“嗯?”
他听起来,很平静,让她有些困惑,但还是忍不住问:“你还好吗?
“嗯。”
他只回了一个音节,就一个简单的音节,他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心头莫名再一揪,不知怎地,感觉像被一面巨大冷硬的厚墙排拒挡在外头。www.6zzw.com
她猜他不好,但他不肯说,她也不敢再问。
或许他只是需要一个人独处,不需要她多管闲事。
这念头,让她畏缩,感觉有些丢脸,一时间,这小小的房间,仿佛连能让她好好站着的地方都没有。
瞧着眼前那明明很近,不知为何却感觉好远好远的男人,她喉咙紧缩着,然后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接下来那几天,他一直没有来找她。
她总是一个人躺在床上,想着那个在地下室的男人,她有想过要问武哥,到底和他说了什么,却又觉得那是他的私事,他如果想让她知道,自然会来和她说。
可他一直没有来。
他会出现在餐厅吃饭,会到健身房运动,依然在电脑房继续工作,但他没有来。
夜晚,变得如此漫长。
第三天晚上,她难以入眠,不自觉下楼,以为所有的人都已经睡了,来到二楼却听见健身房里有声音。
可菲探头去看,健身房里很暗,那个人没有开灯,只有昏黄的街灯从窗口透进。
跑步机上,有个人正在慢跑。
是阿震。
他气喘吁吁的看着前方,有如机械一般,不断交替着双脚,身上的汗水早已浸湿衣服,湿到都在滴水了。
她愣住,查看时间,才发现已经半夜三点,可是她记得他从昨天晚上九点就已经在这里,如果他没休息一直待在这里,那不就表示——
他跑了六个小时?!
她震惊的瞪着那个男人,可他甚至没有察觉她在这里,而他那台跑步机旁边的地上,摆放着好几瓶矿泉水的空瓶,最后两瓶是倒在地上的。
所有的一切,都显示过去六个小时,他一直在这里。
跑步,就只是跑步。
“阿震?”还没想,话已出口。
他一愣,回头看来。
她忧虑的站在门口,瞧着他,为他感到害怕。
“很……”她揪着心,提醒:“很晚了。”
她看见他瞄了眼墙上的钟,表情微微一僵。
“我知道。”
他嘴硬的说,但终于,他停下脚步,下了跑步机,抓起毛巾擦汗,然后从她身边走了出去。
他掩饰的很好,可她依然看见,他下楼时,双脚微微在抖。
她怀疑他真的知道过了多久。
咬着唇,可菲走进已无人的健身房,慢慢蹲了下来,收拾那些干到一滴不剩的空瓶。
过去几天,她一直以为他多少有睡一下,但显然没有,根本没有。
她很想帮他,但他不让她帮,她也不知该从何帮起。
泪水,无端涌上眼眶,滴了下来。
第16章(1)
大汗如汪洋一般,从全身的毛细孔中渗出。
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站在书柜前,将湿透的毛巾紧握在手中。
直到听见她的声音,他才发现,自己在跑步机上待了那么久。
他甚至不记得他是何时上去的,他只是想让脑袋放空,什么都不要去想。
一直以为,他控制的很好,以为他可以靠时间,消磨掉那些不满与愤怒,但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好漫长、好漫长。
所有的事物都像隔着一层薄膜,听不明白、看不清楚,只有压在心中恨,越长越大,越来越清楚。
麦德罗做了另一个。
武哥的声音,在脑海里回荡着。
屠震看见书柜玻璃倒映着那张如此熟悉,又那般陌生的脸。
来到红眼之前,他以为那人已经死了,他消失了这么久,只是苟延残喘的活着,他们都以为,那人早已失去了行动的能力。
他不曾再尝试绑架他,他们都以为他已经放弃——
但没有,他没有。
根据日记上所说,他已经换了新的身体。
那恐怖的事实,让他愤怒得想吐。
水净的阿姨证实了,他去拜访过李奇曼,她亲眼看过他,那个人很年轻,大概和你差了五六岁,我想是你被带走之后,他才又再次尝试。
他早就应该发现,早该猜到那个恶魔会怎么做,早在阿南被绑架时,就该想到他想要阿南做什么,但他们无法确实掌握麦德罗的行踪。
另一个。
另一个和他一样的孩子。
阿震,那不是你的错。
武哥这么说,但那当然是,怎么可能不是?
那本来是他,那个被当作器官的人,是他!
有一就有二,麦德罗的身体已经残了、废了,他能做一个,就能做第二个、第三个,甚至更多、更多!
他应该要想到,应该要阻止,他应该要能够阻止——
玻璃里男人的脸,开始扭曲变形,用那张镶了钻石的左眼,残废的脸,嘲笑着他。
你是我的,你就是我。
恍惚中,他又变成了当年那个男孩,看着那个坐在轮椅上,同时有着恶魔与天使面孔的男人靠近自己,露出恐怖的笑容。
你是我——
他一拳击中了那张脸,砰的一声,玻璃在瞬间破裂四散飞溅,尖锐的碎片划破了他的脸,割破了他的拳头,但疼痛无法驱散心中的怒火,不能舒解半点无力的痛苦,只有那张不肯消失的脸,随着碎片分裂得更多,哈哈大笑着。
你是我,就是我!你是我的身体,是我亲手制造出来的!
你属于我,属于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喘着气,大口大口的喘着,他可以看见当年的自己,可以看见那个和他一模一样,却不知名的男孩。他清楚他会有的恐惧,知道他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东西。
因为麦德罗。
生来,就为死亡,只是躯体。
你逃不掉的!是我的,永远都会是我的!
深入骨髓的无力、恐惧与罪恶感,还有难以克制的愤怒,让他再也忍不住咆哮出声,抓起台灯砸了出去。
更多的玻璃飞散,更多的麦德罗狂妄的嘲笑着他。
你是我的身体!
我的!我的!我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怒吼着,失去控制的开始破坏攻击着周遭所有的一切。
砰——
可菲才收拾好健身房,正要回房上楼,就听到一声闷响,从楼下传来,她愕然的看着下面,还以为自己听错,却又听见第二声闷闷的巨响传来。
是地下室。
她惶惶然下了楼,发现声音是从那个属于他的房间里传出来的,而且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吓人的声响变得密集不间断。
匡——
每一声可怕的巨响,都让人听得胆战心惊、头皮发麻,那暴力的声响,伴随着愤怒的不明嘶吼,听得她腿软心颤。
乓乓乓乓——
可菲惊慌的站在地下室的走廊上,在那些连续不断的暴力声响中,吓得直发抖,犹疑着是否该靠近,那声声的巨响,让墙面窗门都像地震般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崩塌。
他不曾如此失控,不曾发过这么大的火。
三天了,他压了三天,才终于爆发。
她不想靠近,不敢过去,她可以感觉到他有多么愤怒,她应该如阿南所说,等他发泄完再来。
可在感受他愤怒的同时,她却也能清楚察觉他的痛苦,从他的声音之中,在他的愤怒之下,那发自内心深处的苦痛。
锵啷——
随着另一声玻璃破碎的巨响,所有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突然变得那么安静,让她好害怕。
明明很害怕,她两脚却还是不受控制的往前,等她发现时,她已经来到了他房门外,踏上惨遭分尸倒在地上的房门,跨过那被拆毁的书架,踩着那些散落一地的书籍,和分不清楚什么是什么的家具。
房间里,灯破了,门垮了,只剩浴室里的灯,挣扎着闪烁不停。
在那阴暗破败,恍如被强烈台风横扫而过的混乱正中央,那个男人背对着她,跪倒在地。
他像头负伤的野兽一般,低垂着头,蜷跪在地上,全身肌肉紧绷,两手紧抱着脑袋,双肩微微战栗着。
可怕的暴力造成的碎片,成放射状,以他为中心往外扩散。空气里,像是被人灌进了又浓又黑有如沥青一般的愤懑、怨恨,教人无法呼吸,不想靠近。
但她没有办法离开,她没办法抛下他,也无法顺从心中本能闪躲危险的警告,只能不由自主的被那跪在闪烁的灯光之中,破坏了一切的男人吸引。
身不由己、既惊且惧的,她绷紧了神经,缓缓朝他靠近。
当她来到他身前,看清他的模样,不觉倒抽口气。
他的衣服破了,裸露在短袖外的手臂上,有好几道长长的撕裂伤,鲜红的血汨汨渗了出来,其中一处还插着一小片碎玻璃。两只大手的指节全都是血,木屑和晶亮的小玻璃沾黏其中。
光看,她都觉得痛。
但,他外在的伤,都不是重点。
她听见奇怪的声音。
有一秒,她以为那是喘息,以为那是他喘不过气,跟着才领悟——
他在哭。
地上那反射着浴室灯光的可疑水光,不是水,是他的泪。
他用那双满是青筋、皮开肉绽,被他伤得惨不忍睹的手抱着头,遮住了脸,但她清楚看见那滴泪,在闪烁的光线中,落了下来,滴在地板上,溅起。
她震惊得无法动弹,心口抽疼紧缩。
当她发现,自己早已无法控制的缓缓蹲跪在他身前。
“滚开!”
愤怒压抑的斥喝,蓦然在寂静的室内爆开,教向来胆小的她,吓得一颗心差点从喉咙里跳了出来。
可她没有退开,他需要她。
她知道,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下来,知道是什么驱策着她走进这里,迎接他的怒气。
他需要她,需要她在这里。
所以,即便她其实很想拔腿狂奔,落荒而逃,却仍待在原地。
甚至,鼓起了勇气,轻轻的、微颤的,抚上了他伤痕累累的手。
粗鲁的脏话,凶狠的从他嘴里爆了出来。
“你他妈的给我滚出去!”
她抖了一下,但没有缩回手。
要是在几年前,她会很害怕,或许现在还是有点怕,但她知道,他不会伤害她,即便他赤手空拳捣烂了自己的房间,即便他口出恶言,但他没有甩开她的手。
可菲吸了一口气,抖颤着手,慢慢的将掌心贴上了他染血的手背。
他僵住,屏住了气息。
“我叫你滚,你听不懂吗?”
那是一句咬着牙,从齿缝之中挤出来,饱含着威胁的话语,但嘶哑怨恨的声音之下,更多的是难以掩藏的苦痛。
视线,不由得模糊起来。
手贴着,更能清楚感觉他皮肤因为愤怒而产生的高热,感觉到他无法控制的战栗,和因为过度用力而紧绷的肌肉,还有那些无以名状,只能感觉的疼、的痛。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痛苦,为了什么这么生气,气到砸烂了他自己的房间,不顾疼痛的伤害着自己的身体。
他不在乎外在的伤痕,完全不顾血还在流,仿佛它们一点也不痛。
可她知道,那一定是痛的,他不管,只是因为不在乎,因为心更痛。
他的痛,让她也好痛。
看他这样,让她的心,好痛好痛。
她张嘴,吐出小小声,有些硬咽的字句。
“我不要。”
他浑身一僵,双手绷得更紧。
她舔舔干涩的唇,鼓起勇气,很小声、很小声的,重复:“我不要。”
阿震咬着牙、喘着气,热泪又滚出眼眶,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他痛恨被她看到这样失控狼狈的模样。
她一进门,他就感觉到了,却无法遏止泪水奔流。
为什么没有人阻止她?为什么她要下来?
他想赶她走,想再次开口叫她滚出去,怨恨和无助的恶火,焚烧着他,让他想摧毁一切、捣烂所有,但她在这里。
她就在这里,害怕、惊恐,抖颤着手,却依然跪在他面前,不肯离开。
我不要。
她说,简简单单三个字,将他包围,渗入他耳里,钻入他心中。
这个向来胆小怕事,只会察言观色,深得明哲保身之道,识相得不得了,为了生存,几乎不敢惹火别人,不敢开口说不的小女人,这一回却没有落荒而逃,没有唯唯诺诺称是,反而颤抖的说了一句。
我不要。
他没有办法动,无法再开口,只有无法控制的热泪,一再溢出眼眶。
然后,他感觉到,她缩回了手。
一瞬间,黑暗拢聚,以为她就要走,莫名的恐慌袭上心头,他的手指抽动了一下,几乎想自私的伸手将她强抓住,拉回来搂进怀中,紧拥。
他不要她在这里,却更不想她离开。
他浑身紧绷,克制那冲动。
下一秒,那冰凉的小手再次拂上他的手臂。
她没走。
她只是吸着鼻子,轻轻的、小心翼翼的,一次一点的,清除他手臂上的残渣。
一小根木屑、一小片玻璃,还有那些在他头发上的玻璃碎屑。
那怯怯、温柔小心的动作,让他喉头不由得紧缩,热泪更加泉涌,胸腹中那难以抑制的怨懑,那些宛如尖针般利刺的愤怒,仿佛随着她的指尖,被一点一滴的抚平、摘除。
她的动作,很慢很慢,好轻好轻。
然后,她伸出手,握着他的双手,轻轻拉开。
他屏息,微僵,一瞬间,反射性的想抗拒,但她是如此温柔、那么坚定,下一秒,柔软的唇瓣亲吻着他僵硬残破的双手,那是好轻好柔的吻,他无法抵抗,不能拒绝。
不自觉,被她拉开了手,看见了那个跪在他身前的女人。
闪烁的灯光下,她看起来好苍白,乌黑的大眼中,盈满水光。
“没事的……”
她握着他的手,泪眼汪汪的瞧着他,悄声安抚道:“没关系的……”
阿震喉头一哽,只觉滚烫的泪,一再从灼热的双眼满溢而出。
难以言喻的痛楚与苦涩,如岩浆般上涌,烧灼着喉咙,在他的舌尖翻滚。
“不可能没事的……”他痛苦的看着她,嘶哑的颤声开口:“不可能没关系的……”
她的世界如此简单,他不想告诉她,不想将事情说出来,但长年的压抑,到了极限。
他哭着,嘎哑的笑了出来:“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晓得,那个人已经死了,代替我死去,我才是那个身体……”
“什……什么意思?”可菲呆愣的看着他,一脸困惑与茫然,惶惶的问:“谁……谁死了?”
他应该要停止,不要再继续说下去,现在还来得及,把一切解释清楚,只会让她吓跑,但他无法再隐瞒下去,无法再继续这样欺骗她。
眼前这个女人,如此单纯又无知,他不应该拖她下水,但那个人是危险的,是狡诈又没良心的恶魔,他不能再这样让她什么都不知道的留在这里,他也不想让她从旁人口中知道这件事。
他已经拖得太久、太久了。
心脏,撞击着胸口,大力收缩。
他看着眼前这个多年来,喜欢着他,暗恋着他,任他若即若离,把她当所有物的小女人,忍不住伸出手,抚着她柔嫩的脸。
她没有闪,没有躲,只是傻傻的跪在他身前。
当他低头亲吻她时,她只是小小的抽了口气,羞得满脸通红。
他不该这么做,却又无法不做这最后的挣扎,试图在她身上烙印、留下些什么,让她记得他,想着他,恋着他,更加更加在乎他。
可菲呆了、傻了,怎样也没想到他会吻她。
那么多年了,那么多年,他一直强调,和她只是朋友,好朋友。
虽然偶尔,他总会在夜半时来找她,但也只是拥着她睡觉而已,除了睡觉,什么也没做。
他说是因为她月事来肚子会痛,他说是因为阿南会半夜工作,吵得他睡不着,他说有寒流来袭、天气太冷她一个人会冻着,他说项楼太晒、天气太热,她在他地下室阴凉的房里比较好睡……
他说他说,他总是有很多理由,到最后连理由也没有。
她不在乎理由,不在乎为什么,她只想和他在一起,什么都行、什么都好。
他的气息是如此灼热,唇舌那般温柔,强壮的胸膛,坚实的体魄,他将她紧拥在怀中,她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感觉到他的心跳,那么急、那么快。
她的脑袋里一片空白,整个世界,只剩下这个男人。
只剩下他。
阿震。
第16章(2)
然后突如其来的,他喘息着,退了开来。
她依然感觉晕眩,无法思考,脑袋里热烘烘的。
灯光,闪烁不停,在他脸上形成明灭的暗影。
她可以看见他眸中的阴郁与凄然,还有恐惧和渴望。
他深吸了口气,再吸口气,大手捧着她的脸,拇指抚着她湿润的唇,暗哑的张嘴,悄然吐出那些折磨他多年的真相。
“我是复制人。”
可菲眨了眨眼,还在恍惚,一时间不能明白。
“麦德罗的复制人。”他痛苦的看着她,告诉她,“我是被制造出来,供人利用的身体。”
她小嘴微张,呆看着他。
“我不是自然受孕的产物,我是一个叫麦德罗的疯狂科学家制造出来的复制人,因为他需要一个身体,年轻的身体。”
他热泪盈眶,嘎哑的坦承:“如果不是因为耿野、海洋与莫森,当年将我从研究所带出来,现在死的,应该是我。”
她一脸震慑,满眼愕然。
凝望着她震惊的表情,他的心口收缩,再收缩,下颚紧绷的挤出那令人骇然,却又再真实不过的字句。
“死的,是我。”
她的脑袋转不太动。
因为他的吻,她不中用的脑袋还处于过热的当机状态中,当他吐出那些字句时,她真的一下子没有听懂。
所以,只能微张着嘴,呆看着他,努力驱策脑袋动起来。
麦德罗?ok,她知道,那是静荷学姐那案子的幕后主使人,也是之前试图绑架阿南的那个疯狂科学家。
但阿震是麦德罗的复制人?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差点把这个笨问题问了出来,幸好她的蠢脑袋终于开始转动。
妈呀,当然是一开始。
阿震是麦德罗的复制人,他是麦德罗制造出来的身体?这是开玩笑的吧?
“不是,这不是玩笑。”他瞳孔一缩,嘎哑回道。
她眨了眨眼,才发现自己这次还是不自觉将问题脱口。
“我是他的身体,是他制造出来的备份。”
她注意到,他缩回了手,开始退缩。
“他复制自己,制造另一个身体,他绑架阿南,是因为希望阿南能替他动换脑手术,好得到永恒的年轻,让他能够长生不老。”
明灭的黑暗之中,他的表情有些扭曲,带着愤恨、不平、怨懑,还有……恐惧。
“而我,就是那个身体,但我被带走了,所以他制造了另一个。”
可菲不敢相信的瞪着他,想起——
那个人已经死了,代替我死去,我才是那个身体……
他说过,刚刚才说过。
死的,是我。
可菲浑身一颤,杏眼圆睁,小脸在瞬间刷白。
我才是那个身体……
这一回,听到他所说的话,她才懂,才明白,才知道,他为什么会如此失控。
我是复制人……麦德罗的复制人……
看着眼前这伤痕累累,几乎完全退缩到黑暗之中的男人,她难以想像他究竟是如何带着这种想法,度过这些岁月。
难怪他总是做恶梦,难怪他总是郁郁寡欢,难怪他明明有着美丽的金发蓝眼,却总要不厌其烦的将头发染黑,戴上黑色的隐形眼镜。
他不喜欢自己,他不喜欢他原本的模样。
想也没想的,她不顾一切的倾身上前,跪到了残破的玻璃碎片之上,匆匆伸出双手,抚上了他满布痛楚的脸,阻止他继续悄无声息的往后退到闪烁的灯光之外,缩到完全的黑暗之中。
“你不是。”
在那一秒,他完全静止下来。
可菲捧着他的脸,认真的道:“你不是谁的复制人。”
她可以看见他的瞳孔在收缩,感觉到他停止了吐出的灼热气息。
“你不懂——”他痛苦的挤出艰难的字句。
“不,我懂!”可菲开口打断他。
他瞪着她,一动也不动。
她心疼的、倔强的含泪看着他,坚定的道:“或许我不聪明,但这个我懂。”
泪水夺眶,可她没有伸手去擦,只是直视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的强调。
“你是阿震,就是阿震。”
他瞳眸一暗,还以为她依然没听懂,却听她开口道:“你不是谁的复制人,才不是什么谁的身体或备份!对我来说,你只是阿震,不管你长什么样子,眼睛、头发是什么颜色,对大家来说,你就只是阿震,你懂吗?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一点都不重要!”
她的话,像晴天霹雳,直接敲入了胸口,钉在他心上。
“你只是阿震。”
可菲以双手巴着他的脸,强调,再强调。
他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她就跪在他身前,那么近、那么近,他可以看见她眼里的自己,听到她斩钉截铁的大声开口宣告。
“你就只是阿震而已!”
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却振振有词的说:“你没有死,你还活着,你应该高兴自己还活着,我很高兴死掉的不是你,我很高兴你在这里,不要说你死了,你才没死!”
可菲气恼的吸着鼻涕,喋喋不休,将心里的想法,一古脑全吐出来。
“那个人不是你,我很抱歉他死了,但那不是你的错,那个人会死,不是因为你,不是代替你,是因为麦德罗,你不需要替那个疯子的行为负责,更不需要有半点罪恶感!”
他哑口,一阵无言,只有心头被她的话,揪得好紧好紧。
眼前的男人,看起来是如此痛苦又不确定,让她好心疼,情不自禁的她伸出了手,破天荒的主动拥抱着他,将他紧拥在怀中。
“没关系的,没事的!”可菲用力的点着头,哽咽的大声再次强调:“绝对、绝对不会有事的!所以你不要担心、不要害怕,虽然我很没用,什么都不会,但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你一起!”
屠震屏着气息,无法置信。
她听懂他说的话,但她还是喜欢他?
无法言喻的情感,充塞心肺,让热血沸腾。
他原本还怀疑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她懂,真的懂。
你是阿震。
她说。
就只是阿震。
她的逻辑,很清楚,很简单。
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一点也不重要!
仿佛一道洁白的闪电,劈开了黑暗。
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你一起!
她的怀抱是那么温暖,小小的心跳紧贴着他、鼓舞着他,那一瞬,他好似从里到外都被她包围温暖着。
喉头紧缩着,热泪再涌。
无法自制的,他抬起抖颤的手,环抱住那个对他伸出双手,拥抱着他的小女人。
她微微一颤,但没有抽手,只是更加抱紧他。
他收紧双臂,将泪湿的脸,埋进她的肩窝,把属于她的味道,吸进心肺之中,打入血管里,让她充满他全身上下。
他想拥有她,好想好想。
他想和她在一起,想把她变成自己的,想和这个只在乎他的笨女人,永远永远在一起。
但他不行,不可以,只要麦德罗还活着,对他来说就是个威胁,他清楚晓得,那个男人不会满足于现在的身体,哪天他断手断脚、缺心少肺,就会再来找他。
他身边的每个人,都知道该怎么保护自己,可她不知道,她只是个普通人,和他在一起,她不可能得到幸福。
可是,他的幸福,只在她身上。
他一点也不想将她让给别人,完全不想。
他是个自私的人,没有那种雅量,卑鄙也好,无耻也罢,他就是想和她在一起,就是要强留她。
那一刹,他清楚晓得,他必须变得更勇敢、更坚强,超越现在的自己,才能保护她。他知道,他得找到麦德罗,一定要找到他,只有处理掉那个恶魔,他才能真正拥有她。
你是阿震,只是阿震。
紧拥着怀中那个傻瓜,他知道,他会用尽全力,摆脱那个男人。
他会为她而活,他会当——
她的阿震。
—未完。待续—
全书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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