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付出必须有所回报

    
    就在护卫队员扯开衣服的同时, 考场上的监摄设备像是跟从指令, 一瞬间齐齐横扫了过去。
    迅速推进拉大的镜头把他的上半身清晰明了的展现在每一个人的眼前——
    从外面看厚实鼓囊的作战服里其实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穿。
    自背后穿过脖颈、拧作好几股的导线，纵横交错的胡乱缠绕在裸|露精壮的躯体上，缀于其上连串排列的如同一颗颗饱满果实一般的物体，黑漆漆折着暗光的凹凸表面、以及顶端连续闪烁跳动的红色光点，每动一下，看上去都那样的触目惊心……
    “R61微型粒子爆破……榴弹。”
    分级考试是一场全民狂欢的直播日，每一家视讯台都使出浑身解数抢占收视率, 为了彰显本台的专业程度，自然会请来一些娱乐八卦之外的尖端领域专家坐镇点评席。
    因此, 当其中某一位对军事机械颇有研究的老者下意识地喃喃呓语了一声之后, 尽管大多数的普通人都不懂得那一长串的专业名词所谓何意，但最后一个字给出的讯息已足以将早就处于混乱中的人群再次抛掷于如沸油炸锅一般更深重的恐惧里。
    “想尽一切办法, 给我接通考场内部的通讯信号，另外, 立刻调集信息部门的骇客，我需要他们以最快的速度突破中控智能的系统后门，不要让这愚蠢的东西再继续碍事……”
    莫赛战战兢兢地回过头，局长办公室的大幅光屏几分钟前变幻出了数十块小视窗，双眼紧跟着圣杜伶市的各个街道及考场内部的画面来回巡顾，蓬佩奥总局长的面色沉得几乎能滴出黑水来。
    .
    而在考场中发生骇人听闻的谋杀案之前, 议长博吉那栋秘密庄园二层的某间更衣室里, 一道婀娜曼丽却偏偏透出股英姿飒爽气质的背影, 直挺挺地端坐在窗下。
    往日肆意飞扬的火红长发被一丝不苟的盘于脑后，两三双动作轻柔地手围绕在周身，灵巧地打完最后一束漂亮的裙结，再替那具光洁秀颀的脖颈佩上一整套流光溢彩的鸽血红宝石项链后，几名低眉顺眼的亚人侍女便边行恭礼边沉默的退了出去。
    “父亲，为什么今天把我带到这儿来？”好看的眉峰轻蹙，奥莉薇亚拖着赘重的裙摆大步从内室中踏出来。
    低头不喜地瞟了眼这身令她感到很不自在的精致华服，抬起头看向等候在外厅负手而立的男人。
    听到动静，弗里德.罗斯柴德转过身，对于小女儿的疑问恍若未闻，只上下细细打量了一番，这才双手向上一挥，继而慈爱地拢住她肩头，满意地笑道：
    “很好，奥莉薇亚，这样穿很好，比你平时那些乱七八糟的衣服可要顺眼多了。”
    对这句’赞美’丝毫不为所动，奥莉薇亚并不放任他将自己的问题敷衍带过，仰起一双英气的美目径直回视过去。
    “父亲，为什么？”
    见她不依不饶的，弗里德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松开手向后退了一步，沉下了脸。
    “不要总是提问，奥莉薇亚。”
    方才的温和褪去，弗里德居高临下的盯着她：“我倒是觉得很奇怪，同样是我的女儿，可为什么你总有那么多个’为什么’从脑子里冒出来？身为女子，你只要听从我听从家族的指示即可，就像你姐姐那样，她就做的很好。”
    “您要我跟乔安娜一样事事从命？”虽然奥莉薇亚的身量决不矮，可来自血缘亲辈的威严还是让她习惯性地压低了声音，“抱歉，您知道我自小就做不到。”
    见素来固执己见的小女儿到底对自己仍旧保持着尊重的态度，弗里德总算脸色稍霁。
    “父亲知道你做不到，所以也没有一味的强求你，你还记得当时选择学业科系的时候我说了什么吗？”他伸出手，像轻抚幼猫一样摸了摸奥莉薇亚的头，放柔声调：“小事上可以顺了你的意思，但，奥莉薇亚，身为家族的一员，在大事上你就不能任性了……”
    “大事，您是指什么？”少女敏感地抬起头。
    “我亲爱的奥莉薇亚，你现在已经21岁了，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弗里德和蔼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将视线调向窗外，目光里流露出一丝意味深远的殷切，“作为父亲，我有责任为你挑选一门适合的婚配……”
    “父亲。”话还没有说完，奥莉薇亚便立刻出声想要打断他。
    但弗里德置若罔闻，用一种循循善诱的蛊惑语气，继续耐心地劝说：“眼下就有一位堪称良配的人选，这位不仅身份高贵，与我们罗斯柴德家的门第相得益彰，更难得可贵的是，这门婚事还有你博吉议长伯父作保……“
    “父亲！”
    奥莉薇亚忍不住拔高了音调。
    终于，侃侃而谈的弗里德闭上了嘴巴，他强压住隐隐欲喷的怒气，生硬地问道：“你、又有什么意见了？”
    深吸口气，奥莉薇亚试图心平气和的陈述自己的想法：
    “我从前就跟你提过，我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我有权知晓和反对您违背我个人意愿所作出的任何安排，这件事，我不同意。”
    “不同意？”弗里德不可思议地狠瞪住她，“谁给你的权利？！”
    “□□给我的权利，民主与自由高于一切——
    这是写在人类联邦□□里的，就算是您也不能明知故犯。”奥莉薇亚一脸倔强地答道。
    “民主和自由？生在瑟拉奇这个公民等级严苛分明的星域，你跟我谈这个？”像是听到了极其可笑的废话，弗里德从鼻腔里重重地喷出一记冷笑，“呵，我从来都不知道我罗斯柴德家居然出了一个天真的蠢货！”
    “你以为自己真的实力强大到足以常年占据光甲科的头名吗？若不是顶着罗斯柴德的这个姓氏，你区区一个女孩子，能够在那个人才辈出的一等学院里耍尽威风，还不是因为其他人畏惧你背后的家族？！”
    被一而再三挑战自己的权威，这位向来以贵族绅士姿态示人的财政部长再也维持不住自己的优雅，语速极快地吐出一连串尖利刻薄的讥诮：
    “还有，若非你是罗斯柴德家的女儿，你能在实测星回来之后就得到第一时间的精心治疗？如果不是我的女儿，你和你的那两个残废队友早就被那些平民家属追着问责，甚至要被及最高法院丢进监狱！现在还能全须全尾的站在这里跟我顶嘴，都是靠的你父亲，我！”
    听见父亲用完全不屑一顾的态度提及那场惨剧，一直傲然挺立的背脊瞬间颓然了一下，奥莉薇亚惨淡地笑了：
    “实测星上发生的事我和我的队友们问心无愧，我一直反对您和其他家族强压下这件事，就算要站上军事法庭，我也愿意以我个人的名誉及人身安危为他们正名……天真也好，蠢也好，那都是我自己作出的选择，在婚事这件事上我也同样维持自己的选择，我不同意。”
    “好、好、好……”
    面对油盐不进的小女儿，一连急促的说出了三个好字之后，勃然大怒的弗里德忍不住高高挥舞起右手……
    就在凶狠的掌风即将贴上奥莉薇亚白皙的脸庞时，像是一瞬间想到了什么，又硬生生地刹住了车。
    大口大口地喘了几声粗气，因愤怒而哆嗦不止的嘴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直线，大为失态的情绪被强收进目光阴冷的眼底。
    “不值得为了几句争辩破坏了你今天的盛装打扮，毕竟，接下去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我亲爱的奥莉薇亚，你可不能忘记这么多年你母亲对你的精心教养，我相信你必定不会希望自己的母亲看不到你出嫁的那天吧……”
    轻如鸿毛的一句话，却砸得奥莉薇亚的心脏猛地一颤。
    “父亲，你！”
    “我都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要浪费这么多时间，其实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情，大概是因为还顾及你是我的亲生女儿。”
    弗里德若无其事的缩回手，脸上恢复一派漠然的谦谦风度。
    “罗斯柴德的家训，付出必须有所回报——
    奥莉薇亚，现在就是你要回报的时候了。”
    .
    .
    护卫队员亮出他一身满布的炸|弹，给了考场内生出希冀的考生们加速坠入谷底的沉重一击。
    越渐高声的抽泣绵延交织结成一张哀戚绝望的网，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的考场上空，甚至几位原本端坐在前方后被亚人赶到角落里的监考导师们都颤抖地蜷缩在一旁，脸上完全失去了镇定。
    『警告，警告。』
    『系统监测到严重威胁，请武装人员即刻解除手中的武器，否则将引发一级防御反击模式。』
    『警告，警告……』
    中控智能无机质的警报声连续重复着，那个亚人极为不屑地嗤笑了一声，然后失去耐心般，将罩在身上的战斗服一把扯下，全然暴露了满身缠得严严实实的自爆装置，同时还露出了别在腰间的启动按钮。
    霎时，整个考场内红光大作，几道殷红的镭射光柱从高耸的顶部投注下来，来回交错的扫荡了几下，然后瞬间朝着昂首站立在下方的亚人方向集中，形成一道醒目的尖锥型射点，死死地聚拢在那具身体心口的位置。
    『清除目标，锁定。』
    “很好，反正本来就没有想过走出去！”
    低头看了一眼胸口的红点，亚人护卫决绝地勾了勾唇角，然后闭上眼，径直扬起左手。
    突然——
    就在那只手去势汹汹地摁向腰间、及楼体防御射击指令发布的千钧之际，中控智能刻板的电子音一下如同被外力干预般紊乱卡顿了起来……
    『防、防御系、统，受、受……』
    兹啦啦的一阵嘈杂噪音过后，完全陷入静止。
    “你们，想要什么？”
    代替中控智能，一道冷静阴沉的人类声线回荡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