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5章

    十八岁的初夏，像是一座孤岛，困住了彼此。各自的黑夜交叠在一块，像是一张密密麻麻的网缠住情爱，越挣扎，越往下坠。
    有时蓝宸军会想，自己是不是不该冒险测试人心，是不是不该对人性丶对爱情丶对自己抑或是何文菱有所期待？他有没有後悔？肯定是有的。
    高中的毕业舞会没那麽眉眉角角，全部规定白色制服上衣与黑裤，而班联会则是穿上班联服挂着识别证担任工作人员。
    六点入场丶七点关门，时间一到，班联会便将门关上，并请在场的师生戴上由班联会准备的面具，为这场「面具舞会」拉开序幕。
    灯光调得很暗，只剩下打在舞台上的灯光清晰可见。戴上了面具，谁与谁便无法轻易辨认，当音乐一下，尖叫声四起。
    「见到宸军了吗？」忙到一个段落後，何文菱问了其他干部是否有看到蓝宸军，每个人都摇摇头表示没见到。她再往二楼的音控室走，同样无果。
    这时的蓝宸军正坐在机车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家弟弟蓝宸伟，那始终绷着的脸。他拿出後座的面具，递给蓝宸伟：「已经要开始了，你再不进去会被人起疑的。」
    蓝宸伟沉默地看着自家哥哥的笑容，低问：「哥，你是不是心里有其他人？」蓝宸军微微睁大眼，没点头也没摇头。
    「我一直想不透，与一个人在一起，不就应该是因为互相喜欢吗？」
    兄弟俩一直鲜少提起感情的话题，这大概也是蓝宸伟第一次这麽单刀直入问起他与何文菱之间的关系，饶是蓝宸伟也被问得一愣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几声。
    他笑得连眼泪都流出来了，蓝宸伟的神色是越来越沉，双眼藏着沉痛。最後他不再多语，在蓝宸军的笑声中转身走进活动中心，并戴上了面具。
    蓝宸军慢慢止住了笑声，手移开，两行透明泪滴滑下。他用手臂用力擦去眼角，深吸口气後催油门离开学校。现在的他谁也不想见，只想放逐自己到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
    一年了，一年就这麽过去了。当蓝宸伟问自己是不是心里有其他人时，蓝宸军恨自己在那当下立刻想到的人，仍是扣子。
    只有扣子，也只能是他。
    想起了许久未提起的他，尘封的回忆呼之欲出，像是一阵阵浪涛朝他席卷而来，使他催油门的手不自觉加深。放在口袋中的手机突地震动
    蓝宸军恍惚地想起叶涵，也想起自己答应她的事。——这麽一个闪神，他眼前顿时一白，接下来是划破天际的吱嘎——
    与打滑的车身分离飞出去的蓝宸军只想起一件事，一件极小，连他自己都愣住的事。
    被扣子缠着的那段日子虽然不长，可有件事他一直记在心里。有次扣子又死皮赖脸的抓着他不放，他一手揽过蓝宸军的肩膀，另一手拿着一个棒棒糖。
    「吃不吃？」他吃根棒棒糖都像是在叼菸，让蓝宸军没好气地推了推他，谁知不只未果，嘴巴也被塞了一个棒棒糖。www.luanhen.com
他当场气炸了，可谁知扣子两手摀着他的脸颊不让他吐掉，蓝宸军狠狠瞪向他，不禁愣住。
    那总是轻挑的双眼忽然放柔几分，低笑：「那是苹果糖，我最爱吃的口味。我曾想过哪天遇上了那个人，我要给他塞个，然後告诉那个人，你就是我眼中的苹果。」
    你是我最珍贵的人。
    蓝宸军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全身上下无一处没有擦伤，最後他手臂撞上路灯，恹恹地躺在地上疼得动不了。他看着不见星点的沉黑夜空，好不容易止住的情绪再次溃堤，可这次他是安静的流着泪。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他也以为自己过得很好，可他没想到不过是弟弟一句话便将他打回原形。其实，蓝宸军以为自己会死，可是没有。
    他只是很痛丶很痛，可也因为这样的痛才让他知道，他还活着。
    他缓慢地闭起眼，他其实一点也不奢求与他擦撞的轿车会替他报警叫救护车，他相信对方会肇事逃逸，然後他就在这等死，毕竟，失血过多也会死。
    他慢慢的闭起眼，四周格外的安静，风拂过树梢的声音丶树林中不知名的昆虫声与此起彼落的鸟鸣声……最後是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皮鞋敲地的声音。
    「你觉得，他还活着吗？」
    忽地，一道白色强光照在眼皮上，蓝宸军皱了皱眉，於是听到又说：「还有反应，看来是没死。不过也没差，是他超速又逼近另边车道，可与我无关。」
    「让我看看——」
    在那刹那，蓝宸军猛地睁开眼，立刻用手挡住白光，对於自己所听到的不敢置信！他的反应似乎吓着了另外两人，蓝宸军拉开嗓子大吼：「柯易青！是你是不是？」
    接着，他听到极细微的倒抽口气的声音。蓝宸军想起身，却发现自己只要稍稍挪一寸便立刻疼得龇牙裂嘴，於是他继续喊着他……
    他的声音彷佛穿透了时间，朝着记忆中相缠的两人拼命唤着……
    然後，一只手，一只体温滚烫的手覆上了自己的双眼，蓝宸军这才发现自己泪流满面。他喉咙如火烧过似的，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好想回握他，好想看看这个人是不是他认识的柯易青。他好想知道让他这麽痛苦难受的人，现在到底过得如何……
    但怎麽样他都无法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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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浓浓睡意，於是他在那人掌心的温热下慢慢闭上眼，坠入了无边无尽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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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睁开眼，蓝宸军以为自己会在急诊间清醒，然而映入眼帘的刹那，是悬挂於天花板的水钻灯。让他呆愣好半晌。
    他躺在一张柔软至极的床上，他有些艰难地看看自己的四肢，却没想到见到了自己光裸的上半身，他倒抽口气，牵动了手肘，因而发现了两只手臂大大小小的纱布，包得极为仔细。
    他有些茫然，却发现这人贴心得连嘴唇都替他用棉花棒沾水润过了，所以他并没有自己想像中的难受。就在蓝宸军思索自己是不是该高声呼喊时，木雕精致的门打开了。
    往门口一看，蓝宸军呼吸一滞。
    是柯易青……可是穿着笔挺的西装的他，却让蓝宸军感到陌生。他款步走近床边，低下眼，那时总是漫不经心的笑脸一扫而空，换了张极为正经的面孔。
    扣子淡淡道：「有哪里不舒服吗？」
    蓝宸军怔怔地看着他，心跳不自觉的加快。他张口，颤颤道：「你……」明明有千言万语，可真与这人重逢後，蓝宸军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命大，都只是擦伤，要是觉得没事了我送你回去吧。」扣子语气自然得彷佛两人不过初识，这让回过神来的来蓝宸军无法接受。
    他坐起身，朝着他质问：「你他妈的不认我了？」然而扣子只是微微蹙眉，不说话。蓝宸军瞪大眼，胸口堵了一口气全往他身上撒：「柯易青！你现在是怎样？你明明知道我是谁装什麽——」
    他的大吼大叫似乎惊扰了外头的其他人，很快地一抹颀长高大的身影推门而入，那人同样穿着黑色西装，微眯起眼：「怎麽了？我不是说看了没事就让他走？」
    扣子微微低头，点点头，便将椅子上的衣服扔向蓝宸军，淡淡道：「穿上，我送你回学校。」蓝宸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再看着搭上他肩膀的男人……
    他缓缓地攥紧拳头，咬着下唇，他眨了眨乾涩的双眼，大概知道了到底是怎麽回事。穿上衣服後，他一拐一拐沉默地走出房间，扣子扫他一眼，两人上了车。
    「阿青。」那高大的男人走出大门，绕到驾驶座，扣子随即降下车窗，两人毫不避讳地两唇轻碰。在後座的蓝宸军目睹这一切，胸口好像被人撕裂般的难受。
    驶离这栋豪宅後，一直沉默的蓝宸军忽然开口：「我现在是Ａ酒吧的服务生。」他一边说一边看着後照镜中的扣子，只见他不动声色地点点头，「那很好。」
    蓝宸军觉得鼻头有些酸，眼前的柯易青，已经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扣子了。
    「我现在高三了，今天是我的毕业舞会。」
    「嗯。」
    「我要考指考，所以还不知道大学要去哪。」
    「加油。」
    「我十八岁了。」
    「嗯。」
    「我很想你。」
    「……」终於，他见到那完美得无懈可击的脸有些松动，他继续说：「我一直在酒吧等你回来，老大说了，我做得比你当初还好——」
    「蓝宸军，我不会回去了。」
    蓝宸军抿了抿唇，置若罔闻地继续说：「还有，我撕你的五千块我後来用胶带贴回去了；我高三参加了游泳社，成了主力——」
    「那个晚上，我被仇家寻仇，差点死在路边。」
    蓝宸军沉默，闭上滔滔不绝的嘴。
    「是那个人把我捡回去，他救了我，也是他将我拉离我一点也不喜欢的黑社会，也是他给了我正正经经的工作，一开始钱不多，但我很快乐。」
    蓝宸军转头望向车窗外，一点也不想知道柯易青提起另个男人时是什麽表情。
    「现在，我们准备要结婚了。」
    车停了。
    蓝宸军垂下头，身上的安全带有些模糊，他试了好几次都无法解开，最後是柯易青下了车打开车门，倾身替他轻松解开，彷佛要打开他心结那样。
    「……我买了很多丶很多苹果口味的棒棒糖。」
    柯易青一震。
    「你家两个小鬼很争气，拿了很多奖状，每拿到一张我就给一根……」蓝宸军扬起笑容，可眼前的柯易青却看不清。「他们吵着要换口味，我偏不，我只有买苹果口味的……」
    「我想你的时候，就学你把棒棒糖当菸叼；我想你的时候，就吃一根，想着跟你接吻的样子……」
    柯易青松下紧绷的身子，看着蓝宸军的泪流满面，轻轻伸出双手捧起他的脸颊，凝视他依旧好看的俊容与泪水洗涤过的双眼，心平静得如面湖水。
    「……以後，我不会再吃了。」
    柯易青微微一笑，笑里尽是温柔。他微微倾身，凑近凉薄的唇角，轻轻一吻。
    蓝宸军抱住他，紧紧的。
    「我过得很好，希望你也是。」
    蓝宸军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哽咽地道：「祝你……新婚快乐。」
    柯易青松开手，退开身子的刹那，蓝宸军的视线中忽然多了一抹熟悉的身影，他定眼一瞧，随即怔住……
    那是何文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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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长啊TT学长的过去就到这，下章回到天使那儿。